吸血僵尸惊情四百年

文 ·仓莉

 

恐怖的名字,吓人的海报,Love Never Dies,这个忧伤的故事开始于此,结束于此。

影片出自Bram Stoker的恐怖小说《德古拉伯爵》(Dracula) ,但凄婉远在恐怖之上。导演是大名鼎鼎的Francis Ford Coppola,演员阵容更是大牌云集!Gary Oldman是痴心的吸血鬼,他就是影片Leon里嗑药听交响乐的警察Stan,虽然我一下子没认出来。精致脆弱的Winona Ryder有着西方的面孔、东方的神韵,瓷器般惹人怜爱;冷酷善良的Anthony Hopkins,带着人性的弱点,机警能干;炙手可热的Keanu Reeves青嫩得像棵刚刚发芽的小白菜;只露一张小脸的Monica Bellucci如今已被称为意大利国宝级女星之一,愈加艳光四射。朋友曾特别提醒我注意其宗教意义,不过那不在我的关心之内,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鲁迅先生言:“一部《红楼梦》,道学家看到淫,经学家看到易,才子看到缠绵,革命家看到排满(族),流言家看到宫闱秘事。”我这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在这个号称恐怖片的戏里只看到了浓烈的伤感。

公元1462年,君土坦丁堡受到土耳其人的袭击,德古拉伯爵奉命征讨土耳其,大胜凯旋,而等待着的爱妻伊莉莎白却因为土耳其军传出德古拉战死的谣言而投河自尽。当兴奋的德古拉归来,只看到伊莉莎白胸前带血的遗言,“我的王子死了,没有他,生存毫无意义。但愿能在天上相逢。” “她是自杀而死,她的灵魂不能进入天堂,要受天谴。这是神的律令。”德古拉闻知此言仰天长啸!“这就是我捍卫教会的报偿吗?我唾弃上帝,我将死后复生,用尽邪恶力量为她复仇。”悲愤的伯爵一剑刺向十字架中心,鲜血汩汩流出,德古拉端起一碗血,一饮而尽,“血是生命的泉源,我将以血为生。”从此开始这个无有尽头的故事。

阴郁诡秘的气氛,典型的哥德氛围,舞台剧般华丽的场景,很容易让人沉迷。估计喜欢这部电影的大部分是女人,因为那个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德古拉是这样无悔地追寻着心爱的女人,而男人的忠贞在这个年代差不多已经灭绝了。吸血鬼嗜血、冷酷,但也同样寂寞忧伤,他苍白的面容下隐藏着焦灼的向往。佛教《维摩诘经·佛道品》中有“火中生莲华”的说法,那是在烈火的燃烧中,开出一朵清净的莲花,而德古拉为了找寻他的爱人,四百年来用执著和痴心忍受悲痛和孤苦的煎熬,为了他的伊莉莎白守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永无休止地追寻那前世的爱人。

1897年,德古拉化身罗马尼亚王子,湛蓝的眼睛、笔挺的礼服、优雅的礼帽,高贵而傲慢,这一个刻意的邂逅,他等了四百年。当他的伊莉莎白一身湖绿出现在伦敦灰暗的街头,纤细的腰身、单纯的眼睛里带着微微颤抖的惶惑。她依然是世上最耀眼的女子,只可惜他的伊莉莎白已不记得前世的爱恋与忧伤,她是今生的米娜。在那杯琥珀般澄明透亮的酒里,面对德古拉哀伤欲绝的悲痛,米娜依稀记起前世的种种,城堡外森林密布、山峦起伏、葡萄遍地,处处盛开着无可比拟的妖艳花朵、奔腾着满载思念的河流,这一切渐渐清晰,米娜痛苦的眼泪在她的王子手中化做精光璀璨的粒粒钻石。

纵是相逢应不识,那真是莫大的凄凉和悲哀。当你对一个人满怀心事、千言万语、无从讲起,而她却茫然四顾,一无所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嗜血的德古拉在他渴望已久的时刻,竟然手足无措。这一幕,让人心碎,城堡外那条河,四百年来流淌着永不停止的哀愁和心碎,而背叛了上帝的德古拉面对深爱的女人却是这般沉默隐忍。此刻的德古拉像幽幽绽放在水中的蓝莲花,有着破碎的邪恶和美好。

那些精彩的桥段,美妙如琥珀凝固在我的记忆里,米娜和好友露西嬉戏,镜头突然转换到了她们身后,从颤抖的树叶那里看到,遥远的天际,德古拉那隐约的窥探。这一幕,若即若离,动人心弦。天真放纵的露西在雨夜受到狼人的蛊惑,一袭红衫被风涨满,她一路小跑翩然而出。忧心的米娜衣袂飘飘追赶呼唤,那份华美,如仙女穿行在云端。风雨、狼人,阴鸷而激荡。

今世,她不再是伯爵的爱妻伊莉莎白,她是寻常的女子米娜,她和未婚夫的婚礼如期举行,德古拉的泪一滴滴涌出,从眼中落下的是却血,凝固了几百年的期盼和忧伤。伊莉莎白是他前世今生唯一的爱人,他为她在邪恶里永生,而她却在时光的轮回里失却了曾经的向往。带着沉重的故土,跨越时光的瀚海,德古拉要守侯在爱妻身旁,即使,她是米娜。再一次的相见,却恍若梦一场,德古拉拉过米娜的小手放在胸上,悲戚万状,“这里已经没有生命,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人人诛之而后快的怪物。”是在这一刻吧!德古拉四百年的呼唤让米娜感知前世里和德古拉的缱绻,米娜异常的坚定,“我要变得和你一样,见你所见,爱你所爱。”米娜蓦然忆起离别的约定和缠绵,她不再犹豫,要和德古拉一起堕为暗夜幽灵。德古拉划破胸膛,以血为米娜受洗,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所有的希望都是美好的,而梦想往往在最后一刻破碎。德古拉没有等到他期盼的幸福,米娜的未婚夫同几位绅士以正义之名对德古拉穷追不舍,日落之前,他们追上了德古拉,法力减弱的德古拉被重重击伤。是米娜,不顾一切挡在德古拉身前,米娜为了前世的爱人,挡着今生未婚夫那杆沉重的猎枪。米娜抱着垂死的德古拉走进城堡,她深情吻向德古拉苍老可怕的脸,她的眼中闪烁着历经轮回而未曾磨灭的爱恋。是这样沉重的爱让伊莉莎白自尽,让德古拉成为黑暗恶魔,在无边的孤寂里苍白永生。佛经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可到底又有几人可以超脱尘世的爱恋与纠缠呢?德古拉用邪恶的永生成全爱妻的痴情,平凡的我也固执地守着手里卑微的幸福,期盼着明天多一些的温暖。

排山倒海的音乐更是让人激荡,略为中性的女声把这个催人泪下的故事演绎得黯然伤情,“oh loneliness,oh hopeless-ness,to search the ends of time,for there is in all the world no greater love than mine。”清越的女声婉婉诉说德古拉的忧伤,四百年的幽灵,历经轮回找到了他的爱人,可还没来得及享受快乐,便要接受毁灭,那是含笑饮砒霜的悲壮。

教堂的灯亮起,在圣光温暖的照耀里,德古拉回复曾经的俊朗。米娜含泪刺穿德古拉的胸膛,砍下他的头颅,让她的王子摆脱黑暗的诅咒,重新回到上帝的怀抱(米娜跟德古拉隔了几百年才重新相聚,米娜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待德古拉呢?因为传说只有刺穿心脏砍掉脑袋,才能彻底消灭吸血鬼,不然吸血鬼会重生,米娜之所以如此是要德古拉摆脱吸血鬼的身份)。当米娜痛苦地仰头望去,是否能看到他们的宿命?纪伯伦说:“爱情一如死亡,改变着一切”。可世间唯一无法被改变的,是至死不渝的深情。当她的爱人渐渐冰冷,他们的爱终于超越了生死,在天堂永生。

电影是虚幻的,但没有比它更真实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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